曾经沧海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大/小胡苗】孤星(八)

*剧版飞狐衍生,刑侦背景的现代AU

*CP:主大胡苗/小胡苗,微all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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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所以……他后来离开一线,是因为眼睛的伤吗?”

       “很难说。”程灵素两只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微耸了耸肩,“之前一直是我师父负责跟进他的治疗,这两年师父身体不好,跟院里协调提前退休了,才由我接手的。师父跟我说过,当年他虽然伤得很危险,但手术基本还算成功。漠河那边担心他的身体,想让他退下来休息一段,但他自己坚持要留在一线,为此刑侦大队的胡一刀队长也跟局里斡旋了很久,才说服他们的。早期他确实也恢复得非常不错,调来弗山的时候,据说白天都是可以正常出任务的。”

       “那晚上……”胡斐想起昨天的雨夜,才恍然明白那人极力掩饰的种种异样情状背后的答案,“这种夜盲症是不可治愈的吗?”

       “理论上讲,如果积极配合治疗的话,是有一定概率可以完全治愈的。但是……”程灵素轻轻叹了口气,“视网膜细胞的损伤本身就需要一个漫长的恢复过程。当年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是从病历档案来看,他辞职前后那段时间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治疗的进度也就慢了很多。这几年他一个人带女儿,对自己的身体更不上心,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什么,严肃地提醒了一句:“我跟你说的这些一定要保密啊,包括对你们内部的人也是。”

       胡斐怔了怔:“内部的人……田局他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吗?我以为……”

       “他们知道他以前在漠河的事,也知道他受过伤、做过手术。但是这些年他不在局里,具体的治疗和恢复情况,我们也没有那么详细地透露。”程灵素一边说一边转过身,目光在架子上的药剂瓶之间游移,“这是他自己的意思。你也知道,对你们这种特殊职业来说,个人的信息和情况泄露的越多,暴露的弱点也就越多。”

       “噢噢……”胡斐回应地点头,觉得这些连续的词句一刻不停地钻进耳朵,又一刻不停地在脑海里掠过,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最后只是一个劲地追问,“那……他还有治愈的可能吗?凭你们的专业能力和医疗技术,也不行吗?”

       你这样子,更像病人家属了。程灵素不禁看着他想。这种关切,这种不甘心,还有这种从看似不可能的绝境中生生给自己拔出一点希望的心情,和一个人心底真正深藏的爱与恨、牵挂与执着一样,是掩盖不掉的。

       “医生不是神仙。我们尽了全力,但更重要的,还是取决于病人自己。而且……”她犹豫了一下,终于继续说下去,“我记得师父以前跟我提过,治疗进行到这一步,其实能用的药物已经差不多都用了,真正影响他恢复情况的问题更可能出现在心理层面。”

       “心理层面?”

       “是的。”看到胡斐的脸上明显地露出费解的神情,程灵素又解释道,“过去太久了,我不知道他辞职前后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我猜得没错,他的情况有一点像你们常说的……ptsd。”

 

23.


       晚上胡斐回到办公室加班。一沓一沓的文件和资料堆在桌前,电脑里未读消息的红点刷满了整个通讯列表。他想要集中精力处理工作,却连短短的两三行字都看不进去,没干多少活就不自主地开始盯着屏幕发呆。

       他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回想程灵素说过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脑海里萦绕堆叠,拼凑成那个他始终凝视却又看不真切的背影。

       他曾经以为苗人凤的淡漠寡言更多地来自他的实力与履历,他以为像苗人凤这样的人,应当强大到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轻易地伤害到他。

       可是这样强大的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如此严重的所谓“心理层面的问题”,以至于仅仅是在黑夜里走下楼梯或是取一份快递都会让他变得如此局促、如此紧张,仿佛脚下每一步走过的不是水泥土地,而是万丈深渊。

       他曾经觉得苗人凤就像自己曾经在展会上见到过的一盏精致的青瓷,没有繁复的纹理矫饰,却自有一番端严浑朴的气韵。可是,来来往往万千过客,没有人能够透过冰冷的陈列柜真正地走近它,没有人真正地触碰过那层釉面背后交织的裂痕,也没有人会去想,在它以看似遗世的沉默姿态屹立于此的很多很多年里,又经历过怎样噬心刻骨的孤独与破碎。

       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关于那个人,也关于他的父亲。

       “小胡,这么晚还在加班啊。”

       背后忽然响起的语声打断了纷乱的思绪。胡斐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田……田局。您也……还没走啊。”

       “嗯,有点事还没处理完。”田归农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和蔼地笑了笑,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日历,“我记得你今天调休吧,晚上还要回来干活,真是辛苦了啊。”

       “应该的应该的,”胡斐连忙报以谦逊的笑,“您每天都加班到这么晚,才是真的辛苦……”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今天正好想问问你……”短暂的客套过后,田归农自然地以闲聊姿态切入了正题,“我这几天开会也见过市局的领导。我觉得无论是从资源、技术还是环境上看,市局那边都更适合你个人的发展和规划,你的简历和能力都很优秀,为什么不再往上走一走,而要来我们这里呢?”

       “干刑侦嘛,我觉得在这里积累一些基层经验,对未来的发展也很好。这段时间跟您、苗队、赵队他们也都学到了很多……”胡斐已经不止一次在各种场合被问过这样的问题,回答起来早已驾轻就熟,几乎连表情都已管理得滴水不漏。

       “放松点,放松点……”大领导不等他说完就笑着打断,伸手拍拍年轻人的后背,询问的目光却仍在他身上片刻未移,“我是来跟你聊聊天,不是来听述职汇报的。我可听说你是市局第一个提出借调申请的人,而且提前好几天就到了弗山啊。”

       “哦……”这样的安抚显然不能让气氛变得放松。胡斐犹疑片刻,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因为我的养父祖籍也在弗山,他临终时跟我说,想要回家看看……”

       “这样啊……”田归农听了这话,脸上清晰可见地露出遗憾和哀伤的神色,似是无意触动了这一段伤心往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年轻人的眼神更显出前辈师长般的关怀与疼惜,“真是有心的好孩子,苦了你了。你在弗山这边,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尽管跟我说,只要能帮到的,我,还有局里都一定……”

       “我没事的,谢谢田局。”年轻人语气平静,却仍然低着头,未与他有更多的目光接触,似在躲闪,更似掩饰,“我现在只想把手里的工作完成好,不给大家添麻烦。”

       “你知道吗,”对话已经可以结束,田归农却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绕过椅背,在屋里踱了几步,终于在窗前驻足远望,目光之中带着悠悠神往,“我有时候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在北方工作的日子。那时候也是基层,一线,因为临近边境,案子更多也更复杂,我们几个兄弟,老苗、老胡他们,也像你现在一样没日没夜地拼……”

       胡斐原本已经打开了几个文档,听到这里时,握着鼠标的手猛然停住,好在有屏幕的遮挡,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来控制自己的语气和神情:“您和苗队以前都在北方啊……这倒是没怎么听大家提过。”

       “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公安局长今日难得有追忆往事的心情,他轻叹了一声,仰头看向窗外窸窣的树影,和树影里若隐若现的一轮月色,“现在想想,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因为商剑鸣那件事……”

       “商剑鸣?”

       “他是我们当年在漠河的同事。他父亲好像是市里的干部,家里挺有钱的,他也是毕业之后凭着一腔热血坚持要来刑侦大队,因为有家里的关系,自己能力也不差,后来干到了副队级别。”田归农背对着他,仿佛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里,“他跟我还有老苗老胡他们都很熟,我们也并肩作战过很多次……但是后来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他被犯罪分子的组织收买,把老苗带队收网的时间和路线提前透露给了他们,导致那次行动功亏一篑,老苗也受了伤,如果不是老胡那一组负责接应他……唉……”

       他提到这里,不住地摇头叹息,几乎说不下去。胡斐藏在桌下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直攥得指节发白,半晌才在勉力的克制中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后来呢?”

       “那次他们逃脱了。但是后来在另一次边境线上的交火中,老胡亲自带队击毙了他。那时候我在另一个专案组,没有跟他们一起行动,事后听说这些,也是真的很后怕……”田归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到跟前,右手轻轻地按在年轻人的肩膀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他,慢慢地、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啊,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也都是会变的,有的时候不能太相信眼睛看到的表象。有些人,无论曾经是多么亲密、多么生死相托的战友、兄弟,在时间、欲望和权力面前,也终究可能走上陌路,甚至有一天拔刀相向。真相就是这么残酷,就算再怀念,再不愿意相信,也无法挽回。就像商剑鸣跟我们这样……”

       ——那么,你跟苗人凤呢?

       胡斐看着他想,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24.


       公安局长在漆黑的夜色里走出办公楼,他的妻子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女人身穿卡其色的呢绒大衣,袖口和领口围着厚厚的绒毛。岁月仿佛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已经过了三十岁,可看上去仍旧那样美艳照人,就像那对耳环上嵌着的碎钻,在暗夜里熠熠闪光。

       田归农看见她,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语声中满溢温柔与歉疚:“抱歉抱歉,又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上次不是说了嘛,要是天冷你就别下车啦,在车里等我就好……”

       “天这么冷,你也不知道多穿一点……”女人用同样温柔而满含爱意的目光回望着他,替他把大衣拉链拉到顶端,又将手里拿着的围巾一圈一圈围在他颈窝,“工作这么累,不注意保暖容易生病的。”

       “只要每天能看见你,我不觉得累。”田归农轻轻握住她那双白皙细腻的手,眼睛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全然不顾忌身份与场合地伸臂将她搂在怀里,两个人就这样紧紧依偎着走出了院门。

       胡斐原本和田归农前后脚下班,看到外面的人影,为避免尴尬就在大厅里多晃荡了一会儿,有意与他们错开了一段距离。即便如此,他看着两人在视线里毫不掩饰地缠缠绵绵,一边本能地想着非礼勿视,一边却又莫名感觉心里不是滋味。阵阵寒风吹过,凉意仿佛钻到了骨头里。

       这世界也许就是这样不公平。有的人同时拥有了事业、权力、家庭与爱侣,因而不惧风雪夜归,而有的人却只能在寂静的夜里独自走过幽深的窄巷,推开一扇永远不会有人为他留候的门。

       相携的爱侣在公安局的院子外面驾车驶离。胡斐拐过墙角,却蓦然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苗队?”

       他失声唤出,脚下已经几步奔了过去。那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转过身,扑面却弥散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苗队……你喝酒了?”

       在街灯与月色的映照下,苗人凤原本苍白的脸上泛着醉酒的酡红,眼尾更似染了一层胭脂。他望向年轻人的目光黯淡而迷离,几乎是费了很大工夫才将眼前的重影聚焦成形:“是你啊……怎么又在加班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仍在往前走,却冷不丁地一晃身子,险些绊到地上的石块。幸好旁边的胡斐反应极快,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本来肠胃就不好,这样身体会熬不住的……”

       “没事……”苗人凤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疲惫,听起来有些粘乎乎的,“我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代驾就在那边……”

       他说完这句,似要有意挣脱胡斐搀扶的手,可挣了两下,却发觉年轻人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顺势将他的手臂拉得更紧。

       “不用代驾,我送你回家。”胡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可以送你回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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