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徐无双/宝玉】他乡(中)

*主水仙,攻受未知

*前文戳这里

*全是瞎编,有bug勿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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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看来亡命之徒的日子也不轻松啊。”

       在境外掩藏身份比国内毕竟容易些。康远德叫了辆徘徊在景区附近等着拉私活宰客的车,把自己和伤员送到了城区边缘的一间公寓。条件平平,并不起眼,但基本生活设施倒也齐备。

       狡兔三窟。这是他在唐氏集团如日中天时借海外布局的机会,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那人大多数时间里仍然昏沉,偶尔清醒时也无法完整地说话,只能含含糊糊发出几个音节,拼凑成毫无逻辑的词句碎片。他说不出自己的姓名、身份和过往经历,甚至对金飞这个名字的反应也迟钝得很。康远德试了几次,便放弃了这种毫无成效的询问。

       他四肢的骨头都被折断过又重新接上,但是接得实在勉勉强强,不知道是当时的大夫技术拙劣还是有意为之。康远德挪动他身体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骨骼轻微错位导致的摩擦声。有时动作大了,关节处便又开始肿胀淤血,一片青紫。

       傍晚时候,他开始发烧,伤口处有化脓感染的迹象。于是药店的伙计被叫上楼,但也只能简单地处理一下外伤,喂一些止痛退烧的药,然后再三用蹩脚的英语叮嘱公寓的主人一定要及时送伤员到医院救治等等。

       临近午夜,一切稍微安顿下来。伤员盖着毯子仰躺在沙发上,康远德从茶几底下搬出一个上锁的柜子。

       “看来你之前是真的得罪了你们老板。”他摆弄着密码锁,余光瞥见那人的影子,不由摇头,“但话说回来,能在金飞的手段下坚持到现在,我也佩服你。”

       那人的眼皮微微抬了抬,似是听到声音,却又无力做出更多的反应。

       “要不是我在海边留了个心眼,你现在应该早就喂鱼了。”康远德也不指望他答话,只自顾自地继续,“不过区别不大,你这个样子,本来也活不久了。”

       密码锁解开,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手枪,打开弹匣一一查验。

       “反正我跟你一样,也快要死了。”他凝视着黑洞洞的枪口,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们会找到这来。到时候你跟我,都得死。”

       “我跟你老板不一样。我来泰国不是为了什么东山再起。我已经认命了。”

       “我只是想来处理一下我半生的积蓄,留一点干净的钱给我的女儿……给唐文的女儿。就当是我去下面见他们之前,再积点德吧。”

       夜色深沉。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屋子,映在那人消瘦苍白的脸颊,使之稍显恬然,却又更加易碎。

       “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吗?”

       手枪别在裤兜里。康远德起身,感到头晕与胸闷愈发无法控制,一点一点地冲散了勉力维持的淡漠不惊,眼前走马灯似地闪回许多画面。他回过头凝视着那人半寐半醒的面容,似在询问,又似自语:

       “你有没有,心里特别牵挂的人?”

 

07. 

       牵挂。

       什么是牵挂?

       太久了。久到宝玉已经快要遗忘了这种感觉。

       就像是一根细长的线,无声地拉扯着心底的某处,每一次猝不及防的触碰,带来的都是紧绷的、撕裂般的痛楚。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他没有享受这种痛楚的权利。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越来越善于隐藏真实的情绪,越来越善于应对和忍耐痛感,无论是流血、断骨、窒息,还是爱别离、怨憎会与求不得。

       紧绷的细线到了最后,也终于变得麻木。所以他每一次转身离开的时候,都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七年,他在血色与火光中捱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可是在无数个如幻如真的梦境尽头,是故事里遥遥相望的山和海,是千万次未曾说出口的夙念。

       ——你有没有牵挂的人?

       当深埋的细线抖落了尘封的锈迹,心底熟悉的隐痛重新被唤醒的时候,他想起那座夜色笼罩的小城,想起柔软的沙滩、翻涌的浪花和蜿蜒的海岸线,想起闪烁的霓虹和入喉的烈酒。

       他想起曾经那个人对他说,云南很远,记得回来看看。

 

08.

       东南亚地区一直是黑社会和经济犯罪嫌疑人出逃的上佳选择。两地警方也算有过合作经验,很快取得了联系。

       康远德果然没有换掉原来的手机。按照定位系统的提示,警方找到了他所在的位置,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拦住了他的车。又是一次似曾相识的追捕。

       整个路段迅速戒严,警察包围了前后两侧,嫌犯拖着他的人质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围的车辆早已被疏散,只有一辆黑色帕萨特逆着车流直冲到戒严的围栏旁边。一个紧急刹车,轮胎在地面上蹭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驾驶位上的人全身以一种罕见的、可察觉的幅度微微地颤抖,方向盘上尽是滑腻的汗水。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车门把上,指尖冰凉,骨节都已发白,却始终没有打开那扇门。

       一扇车门,好像隔开了另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未曾亲历过的遥远的世界。停车的位置正对着现场,周遭的物景完完整整地映在车窗的玻璃上,像是屏幕里一帧帧移动的影像。而他被囚在屏幕外,只能当个旁观者。

       他看到他们的对峙与交谈,看到警察逐步逼近却投鼠忌器,看到嫌犯因对方妥协而喜形于色,朝着旁侧让开的一条通道一步一步地挪。由于人质行动艰难,他拖拽费力,枪口从人质的额头移动到颈侧。

       事实证明,康远德也许是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一个优秀的“黑龙王”,却不是一个优秀的“亡命之徒”。

       就在枪口移动的瞬间,原本奄奄一息、几乎无法自主站立的人质忽然自下而上精准地攥住了他持枪的手腕,向上一推再一拧,手枪便啪的一声被卸到了地上。随即那人扭着那只手腕,双腿蹬地,整个身体以一种搏杀式的姿态,将身材高大许多的嫌犯向后仰面撞翻。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片刻之间。

       身体重心失去控制的时候,康远德终于意识到,他低估了自己的人质。这绝非仅仅是一个重伤之人的濒死一搏,相反,娴熟的反关节擒拿技和连贯的搏击衔接,处处透出科班出身和大量专业训练的痕迹——和金飞手下那些打架斗殴出来的喽啰不一样,甚至不逊于现场任何一位荷枪实弹的警察。

       场面在短暂的静止过后变得更加混乱。枪声响起,车窗玻璃震出了放射状的裂纹。与此同时,屏幕的影像里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车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徐无双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09.

       两个人几乎是保持着擒拿的姿势同时摔倒。警察很快上前,用手铐制住了在逃的嫌犯,一左一右押着他去走跨境交接的程序。

       方才出手不逊的人质一动不动地仰躺着,似乎不再吸引任何注意。可是在徐无双的眼里,此时此刻,天地之间、目光所及,仿佛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穿过围栏和警车,推开眼前一晃而过的杂乱的人影,直到与那人再一次拥有了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大口地喘息着,慢慢地蹲下身去,感觉心头的千言万语被海风切割成一缕一缕的碎片,化作细密绵长的欣喜与痛楚。

       那人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只有往来的光影乱闪,方才的孤注一掷耗尽了他近日积攒的所有力气。撞击使他的嘴角又开始不断渗血,脆弱的四肢关节传来粉碎般的剧痛。他的胸膛紧促而微弱地起伏着,嘴唇艰难地翕动,却已发不出声音。

       但是徐无双读懂了他的唇语。

       那是他哪怕濒死之际、哪怕无人听到也一定要拼尽全力说出的最后的话。

       他用残存的模糊的意识,一遍又一遍地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我是警察……”

       “我是……警……察……”

 

10.

       兜里的对讲机开始震动,传来断续的音频。徐无双在翻涌的心绪中强迫自己维持多年训练形成的本能理智,一句一句地识别音频里的内容,又用气喘的、沙哑的、滞塞的嗓音一句一句地复述给他:

       “金飞已经落网了。”

       “在普吉岛。抓捕很顺利,没有伤亡。”

       “袁局也过来了,很快就到……”

       除了原样复述之外,他不敢多说一句,甚至不敢真正以徐无双的身份面对他。因为他知道此刻尚不到完全尘埃落定的时候。因为面对那人,他无法像平日那般将情感精确量化、收放自如。哪怕是唤出那人的名字,都会使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决堤形成洪流,将冷静与理性彻底冲垮。

       他将那人搂在怀里,让他的头和肩枕着自己的臂弯。他感觉到那人凸起的肩胛骨硌在自己小臂上,身形单薄得好像一张纸,一张几乎被撕碎的纸。他想将那人搂得更紧一些,手臂却不敢用力,生怕再触到他的伤口。他的一只手环过那人腰背,只觉处处黏腻,低头看时却已沾了满手的血,有略略凝固的暗红色,也有丝丝流淌的鲜红。

       他感觉胸口被一块带刺的大石压住,呼吸间满是难抑的绞痛。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拳,指甲深深嵌到肉里。

       戒严路段的另一端又陆续驶来一队车辆,有维护秩序的泰方警察,也有国内派来对接的专员队伍。袁世清出现在队伍的最前头。

       他是坐了十个小时的车,从八百多公里外直接赶过来的。

       一天前,他在普吉岛目睹了另一场逮捕,完成了押送金飞回国的对接工作。

       ——宝玉在身份暴露之前,冒着生命危险将微型监听与定位装置藏在了金飞的车里。警方凭着这一点信息优势,预测了他们逃亡的路线,等待多时,终于将其一网打尽。

       作为全权负责此次境外任务的领导,袁世清此刻有更多事情要忙。等着沟通的人和等着签字的文件排着队围成一圈。但是在靠近围栏区域的第一刻,他的目光仍然下意识地投向了几十米外坐倒在隐约血迹中的身影。

       “宝玉,卧底任务结束了。”他隔着几层围栏、隔着往来攒动的人群遥遥望去,仿佛望过了七年漫长的、缄默的岁月,终于清清楚楚地说出了那句早在心底徘徊过千万次的话,“你可以归队了。”

       任务结束了。

       你可以归队了。

       声音在对讲机里被一层一层地扩大,偶尔夹杂着信号传递的撕拉声,透过音响,竟显得有些缥缈而不真切。

       宝玉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喧闹声。剧痛抽空了他的身体。可是他仍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地抱着,冰凉的脸侧传来那人胸膛的温度与急促的心跳声,竟有种久违的温暖与踏实。

       他不知道此刻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临死之际的幻觉,眼前却如此模糊而真切地浮现出了那个人的面容。

       那是每每出现在他梦境尽头的面容,是七年桑田也化不成的沧海。

       他听到那人附在自己的耳边轻声低语,像是来自大海深处的遥远的呼唤——

       我们回家了……

       我带你回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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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间觉得就此完结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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