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

榜2播出的时候，正好临近魔鬼一般的考试周。自知是一个看剧很认真很投入、很容易入戏太深出不来的人，于是为了不挂科而强忍着一集都没有碰，放假之后开始补，断断续续一假期，开学之前看完大结局。

原本对榜2期待不高，一方面由于第一部珠玉在前，不自觉抬高了标准；另一方面也因为国产电视剧里，续集烂尾、矫揉造作者实在俯拾即是。但是看过之后，真的可以发自内心地说，《风起长林》没有让我失望。制作班底延续了上一部的认真敬业，礼仪得当、道具考究，剧情节奏的把握亦与前作基本相当，看知乎上的扒出的一些细节更是越想越觉得有意蕴、有滋味。更重要的，是榜2延续了前作的大气与恢宏的格局，使之在众多情爱泛滥、靠颜值撑场面的剧作中独树一帜，自成风骨。

在这部《风起长林》中，处处可见前作的影子，可见二者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知乎上已经很多答主分析过榜1与榜2的镜像关系，例如同样跳脱飞扬的林殊与平旌，同样沉稳多智的梅长苏与萧平章，同样背负深仇、算计人心的黑化梅长苏与濮阳缨，同样巾帼不让须眉的霓凰与蒙浅雪，同样既有济世之能、又有仁人之心的静妃与林奚，同样武功高强、忠肝义胆的蒙挚与荀飞盏等等。

但是，这两部剧讲述的又分明是不同的故事。榜1自梅长苏入金陵始，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虽其中诸多波折险境，但终究大局注定。彼时观者体会到的是冤情昭雪的快意，是情义不灭的感动，是浴火重生的震撼，是濯污扬清、再创盛世的希望。如果说榜1讲的是复仇，是设局，是理想，那么榜2就是成长，是破局，是现实。而且这里的成长，并不是一个让人欣慰的词语。萧平旌、萧元时、萧元启都在成长，前两者成长的代价是突经变故、不得不以稚嫩的双肩担起家国之责，而后者的成长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是一颗无助的心在摇摆中一步步迷失初衷、堕入深渊而无人救赎的悲剧。

所以啊，不是每一个人都幸运到能够成长为自己最初希望的样子。

看榜2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很丧很难过。剧情发展的过程从头至尾都透着一种悲凉与无力感，蚀心刻骨，挥之不去。对萧平章的人设毫无抵抗力，看到世子最终战死沙场的时候难过了好几天，看到老王爷离世、长林府衰败时眼泪一直往下掉，只想回放一百次前十几集的长林府日常缓和心情。一代长林，赫赫威名，即便是当年先帝编制，即便享有无上的权势与荣耀，也不过须臾之间就被人夺去。而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心存家国情怀、清明理想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去，倒在世代不息的皇权、野心、阴风诡雨之中，或是倒在他们那知其不可而为的执念里。每念及此，便更加感同身受萧平旌心底的孤独与成长之路的残忍。

当年那一代人拼尽了全力开创的清明天下，仅仅隔了两朝就已内忧外患、再现疮痍。世事变迁最是无情，那个风起云涌、令无数人胸怀激荡的年代，就这样在岁月中渐行渐远。于是，当年世代簪缨的言氏一族销声匿迹，于是，当年的郡主、穆王爷、还有那个人，都变成了零星旧人口中心中既温暖又刺痛的回忆。榜2在观众因前作而满含理想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又一刀，只有除夕夜祭奠的那一块无字牌位，是对前人、对榜1最深沉的幽思与惦念。

的确，家国情义仍在，一腔热血依然。当我们看到萧平旌在长林府关闭两年后仅以废弃军令起兵勤王，进京途中北境各营军队浩浩荡荡、誓死追随，长林战旗再次高高飘扬时，依然会为长林府的一腔碧血、两代忠骨和千万将士的赤诚肝胆而热泪盈眶。但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能够改变历史轮回的必然，没有人能够改变权力本身的诱惑、改变人性的贪欲与怠惰。萧元启身败名裂之际在宫殿中歇斯底里吼出的“成王败寇”，其实正是封建王朝永远的宿命。包括荀白水意图制衡长林府之时所说的话，无人能够正面辩驳。因为它就是现实。

因为这就是现实。

榜1与榜2在结局处形成了一种颇有意味的对照：前作中故人皆在，唯有林殊一人舍生取义，今生无法与心中所爱长相厮守。而续集中，无论是老王爷、世子、先帝，还是首辅、太后，还是反派萧元启、濮阳缨，皆已不在，唯有平旌告别朝堂，得与心中所爱走天下、尝百草，一生相守于江湖。这或可视作榜2对前作遗憾的补全，让主角历尽劫波之后活出了前人所渴望的样子。但同时，我也在想，这两种结局，究竟哪一种更令人震撼。前者自是有一种自我牺牲的悲壮，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辉，而后者亦包含着作者及编者在现实之中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东西：

当世间纷争代代不息，身在局中而无力回天之时，莫不如放下诸般无谓的执念，回归心中那一片快意的江湖，守住那一份赤子的澄明，做一只淡泊寡欲、怡乐长吟的蝉。

皎皎贞素，侔夷节兮。帝臣是戴，尚其洁兮。

另：写完剧评之后才发现文章和题目真的关系不大，只是因为看剧的时候想起了榜1中梅长苏答周老先生时所引的两句话，故而以此为题。反正，又不是高中作文了，跑题就跑题吧。

2018.2.24